新伤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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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岳定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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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20-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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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大地,护佑芸芸众生吧!鲁迅先生作古快八十周年了,他疾呼过“希望”,他谦卑地自称“孺子牛”,他对恶人从不宽恕,这是何等波澜壮阔的人生!我作为晚辈,悲伤中目睹前行者伤逝而去,只能背起行囊,与当代的文人佳士共同为弘扬祖国文化而战,别无它求!
“伤逝”二字源于中国近代文学大师鲁迅的一篇文章题目,可见先生对我人生文学之旅影响之大之宽之深……
庚子年先被一群蝙蝠搅得心神不宁,整天蜷在家中阳台上睁起眼晴像耗子(老鼠)一样惶恐不安地朝天外流云打量,消磨时日。下半年风声渐息,便驱车到老家走了一趟,朝拜远古中华女祖第一陵“盐亭青龙山首嫘祖陵”,赡仰唐朝韬略大师赵蕤位于白虎村的墓穴,拜谒北宋墨竹大师文同坟茔,还绕着弯去参观了现代历史学家蒙文通的祖宅……我一路看一路抽着冷气,盐亭,你这位于四川丘陵地带的山县,人文历史太过厚重了,胜地典籍太过深沉了,它像万里蓝天一样向自由而辽阔的尽头铺展,也像滔滔江水向奔腾而湍急的海洋涌动,我默然肃立盐亭母亲河之弥江与梓江交叉的水畔,向祖老先人致敬,“逝者如斯夫”,祈祷一切安好。
正像巍峨的山峰在天际突兀挺拔一般,它的山脚系由无边无际的泥土与岩石连接而成,因此,山巅是伟岸的,山脚依然是从容的,它们支撑了历史上巨人宽广的肩膀,它们亦也承受了暴风雨的凌厉打击!我要写一篇坦荡的文字,为这些无怨无悔度过平凡而又爆出闪光点的凡夫俗子勒石载文,以从中凸显出一个人一件事的生命价值。
我认识蔡正帮老人有四十年了,那是1970年代末期,我从穷困潦倒的乡村返城当了一名学徒工,因为热爱文学的缘故,时常在盐亭县城破烂不堪的街道上行走时认识了一些在当年县城略有人气的文字工作者并与之交往,比如许联炳,赵大杰,廖仲宣,刘泰焰,衡平,秦传鼎,何增鸾等舞文弄墨的前辈,更早一些我通过邮政局自然投稿认识了在省城《四川日报》文艺部当编辑的王尔碑先生,连带结识了青春的一代诗人廖二毛,这些都是盐亭籍或本土意义上的文人,今不赘述。先叙述一下蔡正帮老人,说是老,在当年可用英俊形容,他人值中年,苏苏气气,戴幅眼镜,更添儒雅。蔡其时在县环保局工作,经常为凌乱的县城周边肮脏的环境或是乡镇的污水乱排而奔走而制止,虽然风尘仆仆,也可见眼闪智光。我在县城新西街碰到几次,他多次向我打招呼,“小岳(其时我二十余岁),你悼念周总理和刘少奇主席的诗写得好啊,还发表在川报上了,给盐亭争光了,继续写继续写,不简单。”他由衷地伸出大姆指在我眼前一晃,“整得好。”我见他热情的身影,口中讷讷地说一句,“谢谢了。”这以后由因职业原因我考进绵阳新闻单位后与蔡正邦老人疏于往来。某一年某一日,我已经成为绵阳文化圈的一员,听人闲谈时讲蔡正邦研究嫘祖文化与挖掘歧伯文化渐有成就,光打印稿便是厚厚几大摞,从中浸透了一位古稀老人对祖国文化的热爱与对故乡文化的执着,朋友讲道蔡正邦已是垂垂老矣,须发皆白,牙齿松落,行动蹒跚,然而眼神虽有模糊,依旧坚定自信,时常在成都会议上找领导讲嫘祖讲岐伯,讲四川北部神秘的远古文化与传奇轶事……领导们感动了,称赞蔡正邦是“活字典”,为传播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做出了可贵的贡献。没多久,我在微信上看见蔡正邦老人的爱女、现旅居美国的歌唱家张莉女士的哀悼之文,叹惜其父仙逝,长志记念云云。我沉寂里读完全文,向张女士发去节哀之语后陷入荒凉,双手合十,祈祷大义之魂灵幽幽远行。
认识王映维与衡平老人要晚一些,大约在1980年代中期,我已进入绵阳新闻单位当主力记者了,那是一个思想活跃的年代,海外蔚蓝色的风与陆地褐黄色的山融合后演化出百花齐放的景观出来。我一天忙着采访发生在绵阳土地上生动而感人的事迹,比如大道的兴建,比如高楼崛起,忙得不亦乐乎,也忙得昏天黑地。我有天停留办公室写稿子,一位叫王德奎的同乡笑眯眯地走进来向我问好,寒喧后从袋子里掏出手写稿件请我看看,他说这是老家王映维手抄的“唐碑”,(也称“唐代赵蕤四方碑”),记述黄帝元妃、发明缫丝养蚕之术的嫘祖生于盐亭的史迹之碑文,恳请岳老师抽空研读一下,我吃惊了,嫘祖之于盐亭,已在那几年的小报上显出端倪,小报叫《科学盐亭人》,是盐亭县科协创办于1980年初期的内部小报,上面曾登过“远古盐亭八大传说”一文,其中提到嫘祖姑娘在金星一带的活动,如今再翻这篇记载于民国小学课本的钢笔字碑文,其中不是就连接起文化这条勃勃生机的根吗?不就从岁月的烟云里影影绰绰走来秀美的嫘祖吗?那以后,我除了采访与写稿件,就在月明星稀的夜晚研究赵蕤这篇旷世碑文,渐渐有些明白,赵蕤系唐代盐亭赵家坝人氏,祖上经商而发家,前往东关(今盐亭金孔一带)置上别业做家产,以供消夏避暑和寒冬躲雪之用。赵蕤是韬略大师,深受盐亭与东关百姓之推崇,恳请他为嫘祖故里写序是水到渠成之事,尔后才有“唐碑”的诞生,并为川北丘区刻下了“龙凤呈祥”的生生不息的灿烂图案。民国后几年,一直被世人供奉在青龙山的嫘祖四方碑日渐颓靡,终于在一个雷电交加的狂风大作之夜倾坍,遗留下满地碎掉的乱石。所幸青龙山学生王映维几个在倾碑之前遵老师之嘱抄下了碑文流传至今,从而为世人研究摸糊不清的上古文化保住了一份珍稀的蚕祖遗存。不久我陪几位省外作家跋山涉水到金星(后改名金鸡今改名叫嫘祖)去考察嫘祖墓,路很陡峭,一行从山脚溪水撑船过渡上了田坝,尽头是一堵悬崖,上现龙爪印,陪同的黄麟与王映维老人讲这叫“雷抓岩”。待气喘吁吁地攀上山顶树林处,见状如蚕茧的三砣石头相互依存着挺立,王映维老人讲这叫“三锅桩”,系嫘祖煮茧之用。我们艰难地拔开茅草踏着树叶走拢山岩见一座大墓凸现,前竖石碑,刻“嫘祖墓”三个隶书字体,肃立片刻,鞠躬致敬。再后来岁月流逝,我在繁华的绵阳接待过嫘祖文化首功之臣王映维,与他高兴地摆谈嫘祖文化从湮没到兴盛,从盐亭走向海外,真是大快人心啊,王映维老人饱经风霜的脸膛溢出了喜悦,岁月真是公道而又厚道啊,它是美与丑的见证者,也是日与月的陪伴者。又过了十几个春秋,我因公事去盐亭抽睱看望深居盐亭中学教工宿舍楼的衡平老人,他已然衰老,过了九秩,在护工的帮助下他努力站起来迎接我的访问,我快步上前扶衡平老人坐在红红的电炉前,望着大智若愚的老人我心生尊重,他来自人才济济的金孔乡镇,古文功底厚实,学生如桃李满天下。尤为可贵的是衡平老人在古稀之年热心研究嫘祖文化,以坚韧不拔的毅力写下数十篇诗文与论文,歌颂与传扬嫘祖精神,真令人感慨不已。后来我在一个聚会场所听说王映维与衡平两位前辈仙逝,不禁沉默在深深的怀念之中。
对于在成都一个省政府部门工作的杨万忠老人来讲,我是在几年前担任四川省嫘祖文化促进会副会长以后才多有交集,时常在成都某饭店大会议室开会或是在餐厅就餐时见着这位在省城率先传播嫘祖文化的老人。杨万忠在省上工作,又受某位大领导之托出场宣传盐亭嫘祖,我就经常看他嘶哑着声音到处说嫘祖,讲嫘祖,由于人上岁数,他的脸上生出老年斑,淡黑的斑点布在苍老的皮肤上,很是醒目,眼睛周围生着黑圈,看着眼珠愈发黯然了。就是这样一位个头不高的老人,身体内部却勃发着昂扬的精神,他拄着拐杖,停下步遥看盐亭金鸡大山之巅的庄严的嫘祖陵,那一阵陷入沉寂,他忽然喊住人群中的我,激情地讲,“岳会长,这里是嫘祖的根,是中华文化的魂,一定要保护好宣传好哈。”说完他站稳挥动手里的拐杖,朝天空一舞,“了不起啊,中华母亲。”我忙走去扶住老人,平静地说,“杨会长放心,宣传嫘祖文化,代代有传人。”我扶他向停车场走去,老人一步三回头,充满敬意地眺望山巅陵墓,真是依依不舍。庚子年的初冬,我在绵阳伏案写作时看微信上讲杨万忠老人与世长辞,享年87岁,我悲从中来,虽老人尽享颐年,也属高寿,但他对嫘祖文化的奋力开拓与孜孜不倦的传播,依然令人感动不止了,杨老安息。
我的笔需停住一下,我要悼念的这位嫘祖文化传播者叫王堂甲,刚过花甲之年,让人惋惜。王堂甲戎马半生,后进入盐亭政府部门工作,喜爱摄像,尤其是以传播嫘祖文化为已任,实在是感动众人。我来绵阳工作近四十年,一般对故乡本土的人事不甚了了,更谈不上有多么的熟悉。然而王堂甲可称例外,由于工作关系,我作为作家与同为摄影家的王堂甲彼此多有了解,这些年盐亭嫘祖祭祀大典庄重肃穆,天下为之朝拜,我们就在故乡的山山水水倾谈引起文史界关注的“四川盐亭名人现象”,譬如生于斯土的嫘祖,岐伯,李义府,严震,赵蕤,文同,江长贵,张鹏翮,陈书,袁焕仙,袁诗荛,蒙文通等史上人杰精英、官宦名流时,流露出对先人的无尚敬佩之情。盐亭山地,真乃风水宝地,它秘放一把打开四川文化宝库的开门钥匙啊。王堂甲被当地人呼为“甲哥”,这属于亲近之称,可见人缘尚好。我在成都开会或到盐亭祭祖时,总见王堂甲热情似火,用永不倦怠的干劲跑前跑后做事,手里持着贵重的单反像机拍摄有关先辈们发黄的史料、斑驳的遗存和祭祀的场景。他也写稿编书,在故乡文化丛书与省级刊物上常见他考证出关乎嫘祖身世与文化的一鳞半爪文章,力求以理服人以据服人,大得学术同仁的普遍认可。相传他陪县领导赴京拜会国家级某领导人汇报盐亭嫘祖文化,在谈完正事后王堂甲抓住机会送上有关申报嫘祖母亲节和开展祭祀典礼的文件与书籍,领导当场转秘书办理,随后事情层层落到实处等等。就是这样一个干劲十足的进入耳顺之年的人,却忽然在庚子年冬月因病魔摧残后遽然去世,我们闻之一惊悚,病魔太凶残了,为什么不手下留情呢。将蔡正邦、王映维、衡平、杨万忠等恂恂老者多存活些年不好吗?将正值年富力强的王堂甲多延长生命几十年又有何难啊?
苍天,大地,护佑芸芸众生吧!鲁迅先生作古快八十周年了,他疾呼过“希望”,他谦卑地自称“孺子牛”,他对恶人从不宽恕,这是何等波澜壮阔的人生!我作为晚辈,悲伤中目睹前行者伤逝而去,只能背起行囊,与当代的文人佳士共同为弘扬祖国文化而战,别无它求!